张有国 深山里的明灯
“大山深处,邈远村寨,他选择过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,他用一生与孩子们澄澈的双眼深情对望。这一切,只为了心中不灭的信念,只为了与大山无言的约定。教育改变人生,知识改变命运。孩子们在他的鼓励下走出大山,而他却依旧坚守着对巍巍大山的诺言。既然选择了与大山为伴,他就把站在讲台上的一生,活得像澜沧江畔的群峰那样挺拔。”
上面这段文字是全国首届“启功教师奖”给张有国的颁奖词。日前,53岁的保山市昌宁县大田坝镇德斯立小学“一师一校”的教师张有国,获得全国首届“启功教师奖”,在北京受到国务院总理李克强的亲切接见。
从17岁起,张有国在这里坚守了36年。大多数年头只有他一个人带着一帮学生,上课教学、生火做饭、铺床叠被、建盖校舍……期间,老师走了一拨又一拨,张有国却始终未曾离开。
教室里孩子的读书声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我
隆冬时节的天堂山,雾重林深。采访车在山间爬行,一个陡弯接着一个陡弯,换挡、倒车、转弯,多年驾龄的老师傅目不转睛地盯着路面,不敢有丝毫的放松。转过山头,德斯立小学隐约现于眼前:澜沧江畔的半山腰上矗立着两座孤零零的建筑。同行的文沧村完小教师李永刚说,这是一座“挂”在山腰的学校。
德斯立小组,隶属昌宁县大田坝镇文沧村,距村委会20多公里,山高坡陡,交通不便,是昌宁县最偏远的村寨之一。这里原为古丝绸之路上的一个重要驿站,南来北往的商贾都会路过此地。“那时一天得杀3头猪。”李永刚说,随着丝绸之路的衰落,曾经繁华一时的德斯立,渐渐变成了一个藏在深山无人知的小村落。
张有国是土生土长的德斯立人,村子曾经贫穷的面貌深深地印在了张有国的脑海里。“刀耕火种,吃不上饭,穿不上衣,穷得叮当响。”张有国说,他读小学时,学校的老师来了又去,一年换四五次,有时候几个月都见不着一个老师。
张有国初中毕业时,由于德斯立小学没有老师,村里正值上学年龄的娃娃只能放牛、放羊、放猪,在田间地头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。“我的幼年时光就这样白白浪费掉,少年正是勤学时,白头返回读书迟啊。”张有国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“我要是能在村里教书该多好啊!”张有国曾畅想,“如果能教书,我要给孩子们创造一个好环境,培养一些人才来改变山区一穷二白的面貌。”
张有国没想到的是,梦想很快成真。由于扫盲工作的需要,张有国被村民推选为扫盲教师。“早上给村里的娃娃上课,白天在田里干活挣工分,晚上下工后给村民上课,虽然忙碌却也很充实。”张有国说,那时村子里上到五六十岁的大人,下到五六岁的孩子都是他的学生。
一年半后,张有国正式成为民办代课教师,负责村里孩子的教学和大人的扫盲工作,每天可以挣12个工分,每月还有12元钱的补助。那时一个男劳力一天15个工分、女劳力10个工分。在当时,10个工分相当于3角钱,3元钱可以买7尺中等的卡其布。张有国说,他很知足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德斯立依然贫穷,村子的小学只是一间“晴天四方亮、雨天一片黑”的茅草房。张有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。“没有板凳,我用龙竹做;没有黑板,我找来木板代替。但教室依然这么破烂不堪,看着学生这么受苦,很心疼。”张有国说。
很快,他找来会烧窑做瓦的亲戚,与乡亲们一起烧瓦,到山上砍椽子,筹备建盖教室的材料。他又拿出节省下来的12元钱买来钉子,用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把茅草房换成了瓦房教室,而当时村子里大部分人家还住着茅草房和土坯房。看着新教室,张有国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,“孩子们再也不用在教室里顶风冒雨上课了。”
1983年前后,正值国家大力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,实行包干到户、包产到户的政策。这样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,却让张有国差一点离开教师队伍。
包产到户后,张有国在学校上课,不再享受每天12个工分的补助,只有每月12元的工资。加上大儿子刚出生不久,学校上课无暇顾及田地,日子过得一塌糊涂,每天只能吃稀粥喝菜汤。眼看着别人家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,而自己却过得一天不如一天。
“不吃教书这碗饭了!自己有文化,又肯干,去哪里工作都比教书强。”张有国曾产生了放弃教书的念头。“但,教室里孩子的读书声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我。”张有国说,“只有和学生在一起,才是我人生中最幸福、最惬意的事情。”
一夜辗转难眠之后,张有国选择留下,一直到现在他再也没想过要离开。
只要更多的学生能走出大山,付出再多也值了
从昌宁县城到大田坝镇中心完小、文沧完小,再到德斯立村民的家中,一路走来,张有国所做的一桩桩、一件件事,被人们反复提起。一提到“张老师”,他们的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,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。
在张有国教学的前10多年中,德斯立小学还没有电灯。大山深处,天黑得比较早,为给上晚自习的学生照明,张有国费尽周折。他到山上找来松明子,大块砍成小块,小块再用刀削得长长的,用火引燃,照亮漆黑的教室。他还在学校附近的荒坡专门开辟出一片空地,种上蓖麻,待到蓖麻子收获晒干后,用细细的竹签串起来,点燃做照明用。
后来,张有国怕用松明子和蓖麻子照明会伤着学生的眼睛,他在原本就不多的工资里抠点出来,到山脚下的漭水镇沿江村买来煤油,给学生照明。40公里的山路,他常常背着油桶从日出走到日落。多年下来,油桶的漆都快磨没了。如今,教室已装上了明亮的灯泡,那只斑驳的油桶还摆在教室的角落,桶里还存放着没用完的半桶油。
在距德斯立小学10多公里远的山脚下,有一处被拆除的废墟,这里原是江边小学,张有国曾在这待了20年,后因要建设小湾电站,不得不拆除搬迁。
张有国刚到江边小学时,这里办学条件同样简陋,只有一栋土木结构的老房子做教室,没有厕所和围墙,学生内急只得到周围的树林中或草丛里解决问题,既不安全也不卫生。
为解决学生上厕所的难题,张有国自己掏钱买来木材、砖、瓦、水泥等建筑材料,找骡马从镇上驮来,村里人投工投劳建盖起了厕所和围墙。为此,他花费了8600多元。如今,这个用红砖和白灰砌起来的厕所,依然矗立在澜沧江畔供过往的行人使用。
德斯立小组居住分散,山脚山腰都有人家,为方便读书,很多学生都选择住校,随着住宿学生的增多又带来了新的问题。没宿舍,学生只能住在教室,晚上上完自习后学生把课桌归在一处,直接把铺盖铺在地板上睡觉。白天上课时,再把铺盖卷起来放在角落,重新摆好桌子上课。
为解决学生的住宿问题,张有国又一次拿出家里的积蓄建盖了3间宿舍。这一次花了两万多元,其中,有一万多元是他偷偷地把妻子辛苦节省下来的钱拿来用了。钱不够,他又在银行贷了6000元。“当时老婆知道后,气得一个月没理我,后来她也慢慢想通了,很支持我的工作。”张有国说。
在德斯立小学的围墙外,有一块平整的篮球场地,这是张有国带领学生除草、平地整理出来的,场地两边铁制的篮球架则是张有国买材料请工匠做的。张有国曾经的学生,今年31岁的周李武说,当年,张老师在江边小学时也请人做了一对木质的篮球架,篮球场一建好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,那是他和同学最喜欢玩耍的地方。
除了篮球架,他还买来水泥和砂灰做乒乓球台。为了省钱,他自己动手量尺寸、刻模子制作球台。就连乒乓球拍和乒乓球也是他掏钱买来的。他的愿望只有一个,让孩子们的校园生活更丰富些。
以前,德斯立小学用水要到附近的村民家挑,来来回回很不方便。2010年,德斯立开始实施“水窖工程”解决村民的用水难题,张有国二话没说,把自家的“水窖工程”项目用到了学校。当德斯立小组的家家户户都用上水窖时,他家还依然用着水缸。
在德斯立小学的房顶上装着一个太阳能热水器,这在贫困的山村很是显眼。冬日的早晨,孩子们用太阳能里放出的热气腾腾的水洗手、洗脸,感觉特别舒服。太阳能是3年前,一位当地保险公司的员工,被张有国老师的事迹所感动,仅让他付了1000元,就找人给学校安装了。
多年来,张有国为了学校大大小小的事务共花费了5万多元,有的人说张有国傻,自家的日子还过不好,老是贴钱给学校,图啥?
“只要能从这里多走出几个大学生,付出再多也值得。”张有国坦言。
我要坚持教完最后一名学生
2010年起,小湾水电站建设工程开工,德斯立村民小组开始陆续启动移民搬迁,原来的70多户人家只剩下20来户了,德斯立小学的学生一年比一年少。到2015年,仅剩下学前班的3个女孩和一个男孩,年龄最大的6岁,最小的仅4岁。
早上9点多,4个学生陆续来到教室,他们很自觉地找到自己的座位,从书包里掏出课本和作业本,在课桌上写着简单的数字。“以前自己就是张有国老师的学生,张老师认真负责,把孩子交给他很放心。”来送女儿上课的周李武说,这几天家里种香料烟,如果忙不过来接女儿回去,张老师还会给孩子们做饭。
开始上课了,4个孩子从文具盒里拿出用竹子削成的短棒,这是张有国上课的法宝。张有国在黑板上工整地写下“3+4”,回过头来问小朋友,“我写的是什么啊?”
“3加4!”4个孩子齐声回答。
“那接下来怎么办呢?”张有国接着问。
孩子们迅速在课桌上数出3个短棒和4个短棒,摆在两边。
“然后呢?”看到小朋友摆好短棒后,张有国又问。
“并拢。”4个孩子再次齐声回答。
然后,他让学生在作业本上写下运算,纠正孩子的握笔姿势,让他们写得更工整些。
5+5、从1写到10、书写简单的汉字……随着时间的推进,他不断地加大教学难度,一堂20多分钟的课,他用独特的“土洋结合”的教学理念、丰富的肢体语言和洪亮的嗓音,调动着孩子的积极性,确保每一个都能融入课堂,进入他营造的世界。
这是张有国在教学中最平常的一个小片段。张有国说,目前教的这4个孩子是他从教36年来,最轻松的时候,
曾经最繁忙的时候,张有国要给50多个不同年级的学生上课。50多个学生,分属一年级、三年级和五年级,但当时学校只有一大一小两间教室,张有国在大教室给一个班学生上课时,他就安排另外两个班在小教室做作业和在操场自行上体育课。当地的老师称这种教学方式为:“三级复式教学”,是教学中最难把控的一种。
张有国做的不止这些。大多数时候他要承担复式教学班德、智、体、美、劳的全部课程,上完课还要给留校住宿的学生做饭,有时候实在忙不过来,他就喊来妻子帮忙。“一天从早忙到黑,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,家里顾不上不说,还要老婆来帮我。”张有国说。
不管再忙,张有国对学生的教学从没放松。从登上讲台的第一天起,他就给自己立下“军令状”:每堂课都要对得起学生,不备好课不上讲台。
在教学和照顾学生上,费尽心力的张有国却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充满愧疚。2000年夏天,小儿子在学校遭到雷击,当时重伤昏迷不醒,作为父亲的他把昏厥的儿子送到了20公里外的文沧村后,因担心学校的孩子,立马又返回了学校;2005年10月,大儿子患病住院生命垂危,同样因丢不下学校最终也没能陪儿子走完最后一程……
但36年来,从大山里走出的8个本科生和16个专科生给了他莫大的安慰。“这些孩子有的走上了工作岗位,有的还在读书,逢年过节他们都会给我打电话。”提起这些有出息的学生,张有国欣慰地笑了起来,天真得像个孩子。
现在,越来越多的孩子因他而走出了大山,走向繁华的都市,去找寻属于自己的新生活。2012年,他家也因水库移民搬迁,搬到了很远的湾甸乡,但张有国还是舍不得这里的孩子,舍不得这所学校。
他说,他要坚持教完最后一名学生。
“启功教师奖”以北京师范大学已故著名教育家、国学大师启功名字命名,由北京师范大学和光明日报社联合举办,表彰在我国县及县以下地区、基础教育一线从教30年以上的优秀教师,以鼓励无私奉献的基层优秀教师,弘扬“学为人师、行为世范”的教育精神。该奖项面向全国评奖,每两年评选一次,每次评选出10名启功奖获奖教师,每名奖励50万元;并评选出10名启功教师奖提名奖教师,每名奖励10万元。
来源《云南日报》3月27日第6版
文/图:朱金磊 贾云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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